高阳历史小说作品全集(共10册)_第五章 首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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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第五章 (第11/25页)

。”
  阮元点点头又念:“‘我家祖德诒,箕裘罔或坠!痛汝早失怙,遗教幸勿弃。叹我就衰年,垂老筋力瘁。曳杖看飞云,目断秦山翠。’”
  一共五十四句,二百七十字,龚定庵从头又读了一遍,不由得也叹息着说:“制先生如此下场,毕太夫人九泉之下,必难瞑目。”
  “你刚才说得不错,知子莫若母。毕秋帆从小失怙,家世寒素,而有纨绔的气质,你看诗中一再以清操俭德为诫,都是对症发药。无奈有人不许他清,不许他俭!”
  这个人是谁呢?龚定庵忍不住问了出来:“是和珅?”
  “不是。”阮元答说,“钱梅溪在《履园丛话》中所记的,大致属实。”
  这钱梅溪单名泳,江苏金匮人,虽只是一名小小的府经历,却为诸侯的上客,因为诗书画以外,复精于小学,著作甚多,其中有一部笔记,名为《履园丛话》,记述他在武昌毕秋帆的衙门中做客时,恰好遇到权相和珅四十岁生日,内而宰辅,外而督抚,都送了极重的寿礼,唯有毕秋帆自己作了十首诗,另外拣出几件收藏的书画古董,打算派专差进京致贺。钱梅溪说:“公将以此诗入‘冰山录’中耶?”这是将和珅比作唐朝的杨国忠。明朝的奸臣严嵩抄家后,有一本专记籍没之物的目录,名为《天水冰山录》。将来和珅如果亦像严嵩一样破家,抄出毕秋帆所送的诗,勾结之迹,铁证如山,岂非亦将蒙祸?毕秋帆恍然大悟,“终其身不交和相”。
  不交和相交谁呢?阮元答说:“毕秋帆是为福文襄所误!”
  福文襄是指福康安,高宗孝贤皇后之弟傅恒之子,但他的生父实为高宗,这已是一个公开的秘密,只是无人敢形诸文字而已。高宗自己亦不便公开,仅用“自幼豢养在宫”作为暗示。明明是皇子的身份,却不能封王,这在高宗不免内疚,因而想尽办法让福康安建功,而以立大功为名,频加恩赐,有人替他算过,“身被异数十三”,独独不曾尚主,就因为不能以子为婿。
  福康安所被的异数中,最奇特的是乾隆六十年八月,因平苗之功由公爵晋封为贝子,嘉庆元年殁于军中,更晋封为郡王。清朝开国时有异姓封王之例,但从无异姓封为贝子,因为这个爵衔,是非宗室不能被封的。
  由于有这样暧昧不明的异常之恩,以致僻远之地发生了误会。乾隆五十一年冬天,林爽文起事,福康安奉命平乱,在鹿港登陆,历时三月,收复嘉义。及至高宗内禅,台湾民间以为平林爽文的这个“皇子”做了皇帝,因而编出一段“嘉庆君游台湾”的故事。
  “福文襄平林爽文,靠两个人,一个是海兰察,一个是柴大纪,后者之功,更胜前者,而祸福之不同,有如霄壤,这就是毕秋帆不能不为福文襄所误的症结所在。”
  这话说得莫测高深,非解释不能明,原来当林爽文与“天地会”相结起事时,台湾的官军,由总兵柴大纪所统率,他是浙江江山人,武进士出身,当时驻守府城,闻警领兵北上,克复诸罗,率居民坚守待援。
  来自福建的援军,由总督常青率领,年迈不能办贼,因而特命陕甘总督福康安为将军,以海兰察为参赞大臣,五十二年六月间奉命,直至十月间,先锋方在鹿港登岸,福康安大军,更迟至年底才到。柴大纪独支危局一年之久。其间高宗朱笔密谕:“不必坚执与城存亡,如遇事急,可率兵力战出城,再图进取。”且将诸罗更名为嘉义。但柴大纪以嘉义防务坚固,易守难攻,一旦弃之而去,为林爽文所得,声势更为猖狂,而嘉义通府城的运道盐水亦不能保。奏折末段又说:“城厢内外居民及各庄避难入城者,共四万余人,助饷协守,以至于今。不忍将此数万生灵,尽付逆贼毒手,惟有竭力保守,以待援兵。”
  此折到京,高宗手诏以答:“所奏忠肝义胆,披览为之堕泪!大纪被围日久,心志益坚,勉励兵民,忍饥固守,惟知国事民生为重,古之名将,何以加之?”因而封为一等义勇伯,世袭罔替。并命浙江巡抚派员送银一万两至江山县,为柴大纪赡家。
  “哪知福文襄一到,情形完全变过了。”阮元说道,“嘉义解围,柴大纪出迎。自以为功高拜爵,义勇伯与福文襄的嘉勇侯,不过一等之差,礼貌不免疏简,而且围城已久,快到人吃人的地步,供张当然不能豪华。福文襄恨在心里,飞章弹劾,说柴大纪诡诈,深染绿营习气,不可倚任。高宗却很明白,上谕中指出柴大纪可信,而训诫福文襄的话,语气微妙。我还记得片段。”
  阮元思索了一会儿,念出两小段当时的上谕,一段是:“朕阅其疏,为之堕泪。福康安乃不能以朕之心为心乎?”另一段是:“大纪屡荷褒嘉,在福康安前礼节或有不谨,致为所憎,直揭其短。福康安当体朕心,略短取长,方得公忠体国之道。”
  “这真是知子莫若父了。”龚定庵问道,“结果呢?”
  “结果令志士丧气。”阮元答说,“工部侍郎德成公差浙江,受福康安的指使,回京大毁柴大纪,上谕派福文襄,闽督、闽浙两巡抚按治。福文襄又写信给军机说:‘大纪纵民激民为变,其守嘉义,皆义民之力。大纪闻命,欲引兵以退,义民不令出城,乃罢。’于是革职逮问,高宗明谕:‘守诸罗一事,朕不忍以为大纪罪。’福文襄便以‘纵弛贪黩,贻误军机’的说辞,严劾议斩。送京师命军机覆谳,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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