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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章 (第9/9页)
孙副都头,你把这里的情形跟他说,请他立刻派人回去,再多要人来,越多越好。同时要多带锄锹之类的工具。” “知道了,还有什么话?” 将一切细节及途中要携带的物品,应注意的事项都交代清楚,安排停当,何庆奇便要杨信和何小虎找个僻静的地方,尽量休息——这还谈不到养精蓄锐,只不过略微恢复消耗过多的精力而已。 山坡上一片嘈杂,人来人往,不容易找到清静的地方,两个人商量,最好的地方,莫如九曲洞入口之处,人迹不到,杂声隔绝,看来可以稳稳睡一觉。 告知林震,他当然赞成,而且派了两个人替他们守卫,同时答应,等到开始用石炮攻击时,一定唤他们起身来“躬与其盛”。 在洞口铺好干草,两个人很舒服地躺了下来。残晖犹在,斜射入洞,是一片安详恬适的柔光。此时此地,真不能令人想象,身在战场之上。 “小虎,”杨信睡不着,忍不住想跟他说说话,“你家在哪里?” “我不知道。” “怎么?”杨信奇怪地问,“你连自己家在哪里都不知道?” “我是个孤儿,是我爷把我带大的——”接着,何小虎将他的身世,约略说与杨信听。 “这倒也好!何将军等于你亲生父亲,父子在一起,还有什么放不下心的?不比我们,牵肠挂肚,老想着爷娘。” “你这时候想家?”何小虎很关切地警告,“老杨,这当儿不是想家的时候。” “没有办法。想家就跟生病一样,自己做不得主。” “那就——”何小虎说,“索性谈谈你的家乡。说出来,心里比较好过些。” 杨信说他原籍江南,十二岁离家从军,至今十年,江南水乡的风光,常入梦中。此生别无大志,只望能够有一天解甲归田,重新弄一叶扁舟,泛三万六千顷的烟波,渔樵终老,做个太平闲人。 “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?”何小虎笑道,“也许我从来没有过过这种日子,所以我想不出有啥好留恋的。” “这话不错。所以你现在比我福气,不会想家乡,也不用想父母。如果你换了我,你就会知道,那滋味实在不大好受。” “我懂你的意思。一个人生在世上,就是一个情字。从前我养一条狗,这条狗大概也就等于当初我爷收留我一样,是条人家丢在垃圾桶里的癞皮狗,看见我似乎眼泪汪汪,我心软了,把它弄到营里。我爷不许我养,要我丢掉,我不肯,偷偷儿藏了起来。养到三个月以后,皮不癞了,长一身漆黑的毛片,真跟缎子一样,而且通灵性,营里人人喜爱,我爷见了也不响——我从来没有违拗过我爷的话,就那么一次。” “后来呢?”杨信倒觉得听来有味,催促着他讲下去。 “后来到哪里都带着那条狗,起名叫‘黑子’。黑子像我,见不得坏人。营里有个弟兄,最不成材,专好挑拨是非,算计人家。黑子跟大家都投缘,就是见不得他,见了就汪汪大叫。那人当然也恨它,然而只能恨在心里。” “为什么?”杨信问道,“因为大家都喜欢黑子,怕众怒难犯,不敢跟它过不去?” “这也是原因之一。还有一个原因,黑子后来也补了名字,吃了一份粮,说起来也是‘弟兄’了,如果谁跟它过不去,就等于欺侮弟兄一样,我爷是不答应的。” “这倒有趣!”杨信是真的觉得有趣,营里养狗、养猴子,不足为奇,“补名字、吃粮倒是第一回听见。” “这因为黑子立过功。有一次被围,一个人都出不去,我爷写了一封信,绑在黑子的脖子下面,让它奔回大营,现在的郭都部署才能带兵援救。因此,特为呈报,为黑子吃一份粮,上官来查点名额,它也照样站在队里受点。” “这倒妙!现在那条狗在哪里?” “死掉了!”何小虎的声音凄惨,“不该死而死的。” “为什么?”杨信也很关切,“一定是受了暗算?” “到现在我都不明白。黑子后来成了疯狗,咬死一个人。我拿链子将它拴起来,我爷说不行,疯狗一定不能留,让我亲自把它弄死。” “那,那你怎么办?下得了手吗?” “自然下不了手,也没有人肯下手,只有一个人自告奋勇——” “不用说,就是跟黑子不和的那个人。” 其实愿下手者,正就是摆布黑子的人。据说那是有意引它跟毒蛇去斗,搞成两败俱伤的结果。“为了黑子,”何小虎说,“从我懂人事起,第一次掉眼泪,也第一次懂得什么叫伤心。” “人有了感情,就会伤心,尤其是患难之交。” “我懂,我懂!”何小虎确是了解杨信的心境,他这话中,还是存着对他的同伴的哀悼,便安慰他说,“好在你们两个人虽只留下一个,但是你替他达到了任务,他也就等于没有死一样。” “也只好这样来譬解。”杨信说,“不过我也有安慰的地方,虽然少了一个朋友,可也多了一个朋友。” 这是指何小虎而言,他当然也感到安慰。伸过手去,两人紧紧地相握着。 “我们两个人要特别小心。”杨信说道,“如果我死了,你会难过是不是?” “是啊!这是一定的。所以为了朋友,也要小心。”